人生的符号

——读胡学文中篇小说《一水三浪》

陈可礼

　　工作虽忙，但文学期刊的第一篇文章总是要读的。

　　《十月》第五期首篇推出胡学文的中篇小说《一水三浪》，看着看着，就有了想说几句的理由。

　　爱是美好的、忠诚是必须的、善良也是必须的，勤劳有时候不见得有大收获，但可以衣食无忧。这些在世俗的生活里，都是幸福的元素。

　　《一水三浪》讲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高考落榜青年阮平顶替父职成为肉联厂职工，在与劳模、好师傅也是好女人潘美红的恋爱婚姻里，三次出逃又三次回归的故事。

　　不同的人生，有着不同的符号。这个符号，有些人一开始就已经画好，或者说，是针对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群体。

　　两个人干的活，阮九江他一个人干了，结果，杀猪的人，被猪咬断了脖子，挂了。这是阮九江的不幸。虽然，阮平等人都不相信，但这是事实。事实直接影响了阮平的一生。

　　阮平，是有理想的，他有“通往未来和远方”的志向；他也是有自己的爱情观的，“陶碧的微笑令阮平久久回味”。

　　然而，现实是残酷的。“阮平知自己和陶碧是不可能的，一个天上一个人间。” 阮平身上的“味儿”与陶碧的“书香味”格格不入，心里的难堪，昏了阮平的头脑。面对一个“又红又专”的极其称职的师傅，阮平掉入了不需潘美红设置的陷阱里。

　　抗争、犹豫、出逃，潘美红放任过阮平的所作所为，老天甚至垂青过阮平。九十年代初，在深圳，阮平是有机会干出一番事业的，无论是写作，或者是跑步，即使是股票亏了，也可以从头再来。就连五大三粗的潘美红都知道：“人是要朝前看的”“活着就得有追求”。如果要改变命运，就要一路向前。谁也想不到，阮平却“一路向北”回来了。

　　回来就回来呗，人生的符号，画圆是句号，画直也可以是感叹号。可阮平却偏偏画成了破折号。第三次，惊心动魄中，他卡住了潘美红的脖子后，成功出逃。

　　胡学文以肉联厂这个最接地气的场景设置，对应着卡夫卡式的形而上主题：绝对闭环的爱与安守本分的生活伦理将人生变成奴役，柔性的反抗、奔逃的本能，乃至陡生的恶念，构成了阮平进退失据的存在方式。

　　阮平能够逃出潘美红的手掌吗？潘美红的力量是强大的。以爱、责任和命运的名义施加给个体的束缚，李闯所代表的正是无处不在的社会监督。对于阮平，既是宿命论般的个人处境，也是数千年文明社会得以延续的隐在运行模式。

　　作家蜘蛛在小说《十宗罪》中这么说：“有时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宇宙，却看不见社会底层最悲惨的世界。”

　　阮平的世界是悲惨的。面对没有感情的婚姻，没有爱情的家庭，他欲罢不能。然，这个世上轰轰烈烈的爱情，又有几个。理想和现实，总是在矛盾中摇摆。虽然没有爱情，但亲情却永远存在。

　　爱、忠诚、勤劳、善良，这些世俗生活的幸福元素，在胡学文笔下，却成了人性那涌动的生命力的枷锁。爱、忠诚、勤劳、善良本身没有错，但是，没有情感的爱，谈何忠诚？

　　贫穷不算悲惨，美好、安闲之后的不自由，才是最悲惨的。人生的符号，不是你想怎么画就能这么画的。